云里江南

糖不甜,刀不疼

【逍芙】曾是惊鸿

杨不悔视角。

走19版和原著,逍芙属于彼此,Ooc属于我。

不悔感情线走原著,避雷。

加个预警……都说是把40米大砍刀,嗯。

3.21看完喝茶和哭坟有修文。其实都有删文的心了,深恨笔力不够,写不出他们十分之一好。




      早年跟着娘艰难过活的日子,总有些同龄的皮孩子骂我“没爹的野种”,开始我还哭着问娘,娘就紧紧地搂过我说:“不悔,你是有爹爹的。”可再多问,娘只轻柔地亲亲我的眼泪,让我不要怪她。

      要怪也该是那个从来没有爱护过我和娘的爹爹,如何轮得到娘。那时我很纳闷,只记得夜半油灯昏黄,娘摩挲着她贴身的那块铁牌子,笑容极清淡,眼神却专注又温柔。


      后来我的确有了爹爹,却也再没了娘。 

      还来不及懂得仇恨,就不得不仓皇地面对永诀。

      那块娘总在怀里妥帖收藏的铁牌子,从此挂在了我的脖子上,又沉又凉。多少次从梦魇中惊醒,我也学着娘的样子细细摩挲它,仿佛这样,娘便从不曾走远。

      而那人就静静坐在我床前,目光定定地看着我,他眼里似是淬着点点寒火,又仿佛透过了我,看到了别的什么。见我醒来,就伸手掖一掖我的被子,柔声道,“乖女儿不怕,爹爹在呢。”


      爹爹带我回来的时候受了不轻的伤,几乎浑身浴血,我又乍一离了相依为命的无忌哥哥,难免心中惶惶,没少与他歪缠吵闹。

      他只换了干净的衣裳,又备了热水为我沐浴梳洗。皂角的清香掩不住他身上微咸的血腥气,氤氲雾气里,薄唇苍白眼角微红的男人悄然叹息,“不悔,我此前从未想过会做个父亲,你便陪我一起学罢。”

      是血脉的力量吗?我扑进他怀里安心的哭了。


      跟着爹爹生活和跟着娘不太一样。

      比如坐忘峰上,也永远不会有骂我“没娘的野种”的皮孩子。连那些来往的年长我许多的硬朗汉子,见了我都垂手行礼,认真地称呼一声“大小姐”。

      谁让爹爹是他们的光明左使呢。他一身素白长袍,疏疏落落又文质彬彬的样子,一挑眉一拂袖,那些粗豪草莽得可怕的明教教众,便一个个老实地俯首听侯调遣。

      我曾经偷偷仰慕地遥望过,爹爹是这样卓尔不凡的神仙人物,琴剑相伴,诗酒相随,抖落一身高洁寂寞,仿佛不属这红尘浊世。

      我也曾经悄悄虚荣地骄傲过,这样重的积威,这样凌厉的气魄,可爹爹对我却从来是温温润润的,会抱我在他膝上教我习字,或者握着我的手腕授我剑法。天长日久,竟有属下特特的挑了我在的时候来回话。


      他没有强求过我习武。

      不知是没有遗传到爹爹的绝世天资,还是回到他身边时已经错过了最适合开蒙的年纪,我的功夫进境,大概只能按很一般来论。

      爹爹也不勉强我承他衣钵,只是将轻功身法再多演示一遍。

      女孩子家,快乐平安就好。真的遇到了危险,就逃。

      不知道爹爹怎么想,我天真地觉得,反正他能一直护着我。


      爹爹并不避讳提到娘。

      他淡淡说,那些道貌岸然之徒的诋毁攀诬,最是积毁销骨,还不如一开始就让我知道,娘是多么好的一个人,韧如蒲苇,又定如磐石。

      于是他们的过往,绵延过我从总角到豆蔻的睡前故事。那短短的一个多月,倏然如前尘一梦。

      爹爹娓娓道着娘两颊的浅涡,道着剑锋上映出的翦水眼眸,道着他虎口的狭长伤痕,翻翻覆覆,点点滴滴。

      多少午夜梦回多少辗转反侧的心事,爹爹最终千金一诺,因为情深所以迁就,因为尊重所以放手,他以为他半生枯等孑然一人可以成全。


      及笄那一年,我剑法初成,少年意气,留书一封独自下了坐忘峰。

      用这江湖的常理来说,峨嵋金顶上,弑母之仇该有个了结。

      可还未待我见到渺远记忆里狰狞着眉目的灭绝师太,便先露了行藏被几个峨嵋弟子举剑拦了下来。恰到好处的飞来点石磕开即将成阵的剑锋,是再熟悉不过的弹指神通。

      爹爹牵住气息微乱的我,身形一动,已将一众人远远抛在身后。他眉宇间是我从未见过的冷冽,仿佛淬了寒霜,又在目光落在我面上时,化成一垠清泠泠的哀伤。

      他沉默了许久,唇角扯出清淡的笑,“我的乖女儿,也该看一看你娘成长的地方……看一看你娘的道。”


      于是他带我听峨嵋的晨钟暮鼓,看那些自命不凡的弟子习练那些并不缜密的剑法招式,来去如无人之境。

      但他从不近掌门禅房方圆数十丈。

      他手指在剑柄上收紧又松开,经年剖心镂骨之痛,爹爹理所当然比我更恨,可他负手背对着我,“你的手上不能沾上那人的血。不然我百年之后,该如何去见你娘。”

      下了峨嵋山,我们转道去了汉阳。金鞭纪家在当地挣下一份殷实家业,行事又侠义磊落古道热肠,堪称坐镇一方,老宅三世同堂,亲切热闹。

      爹爹暗中出手助他家子侄打发了寻衅滋事的元兵,驻足门口看着我。

      我伸手挽上他的衣袂摇头。正邪泾渭,门户有别,世俗之见太久也太深,哪怕同道亦殊途。

      关于出身责任关于情根深种的两难,娘最终坦然放弃,光风霁月的正派身份也好,踏实朴素的世家传承也罢,她以为她忍辱负重隐姓埋名可以不负。


      多年前娘的那句不要怪她,原来该是并不只说给我听。


      我以为爹爹会一直是挡在我身前巍峨的山岳,刚硬得刀枪不入,强大得无人能敌。可山雨欲来的时候,他仓促地命属下将我送走。

      我只能看着他低下高昂的头,折断笔直的背脊,放下通身的骄傲,去做他从前不屑做的解释,与他不睦的同道者捐弃前嫌。我也只能看着他重伤难支,虽死不退。

      激斗中碎石乱飞,我下意识闭上眼睛,却没有迎来意想中的疼痛。龙泉剑秋泓一般的剑身上,映出我躲闪的眼。见证了爹爹和娘情定的宝剑,颤巍巍却果决而坚定地将我护住,严丝合缝,不让寸土。

      而我从没有一刻如这般后悔,悔不当初。为什么不够用心,为什么没再努力,为什么不能在爹爹身边,做他的臂膀。

      锥心沥血的后悔予人勇气。


      年岁更迭,枯荣覆新,我的面容身形渐渐和娘越发相似。不仔细辨认,难免把我看作娘。这乌龙此前峨嵋山上,已经发生过了。

      而我自恃一腔孤勇地站出来,眉目依稀,言辞含恨,却深深刺痛了另一个人。

      虽然,昭然天下我的名字,为爹爹和娘辩驳,桩桩是我做过最骄傲的事。


      我从六叔的眼里,看到了爹爹一样的沉痛悲怆。他心头燃了二十余年的火苗,将整颗心焚成了劫灰,却被我片言只语浇熄,徒留一具单薄脆弱的壳。

      何其无辜。

      此后他的坦途被命运生生折断,病榻上对着我唤娘的名字,句句哀恳,深深浅浅细碎又错落。

      我的心仿佛被人灌了满满的冰水,梗在胸口,好容易半哄半骗将六叔安置好,赶忙去看爹爹,爹爹站在庭院里,鬓角眉梢染着凉薄的月色,像凝了一层薄霜。

      他依然风姿疏落,我却感到莫名的遥远,竟觉得爹爹怕不是下凡渡情劫的神佛,就要乘风而去。

      无情苦,有情亦苦。是求而不得苦,还是得而复失更苦。


      后来六叔成了六哥。

      其实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,我都以为我会嫁一个爹爹一样的人。所以无忌哥哥再是坦荡赤诚,也只能是哥哥了。

      直到江湖行走,反而慢慢歇了这不切实际的心思,大抵爹爹这样的人,我前世已经遇过,便不能再多贪心。

      而六哥……怎么说呢,听说许多人对我的这个选择猜测纷纭,为母补过则是其中看似最可靠实则最离谱的一个。

      能托付终生,只能因为这个人值得。细腻,质朴,有赤子之心又如君子端方。洗去一身铅华,有种干净温暖的气息,是至情至性的人间烟火气。


      我不是个温柔绵软的性子,坐忘峰上被爹爹宠到摘星捞月无法无天,论起淘气和跋扈找不到第二个。难得收束了性子侍奉汤药洗手羹盏,恼得爹爹轻飘飘拍碎了武当客房里的木桌子。

      他凉凉地盯着六哥看了许久,然后将我唤走关上了门。

      “对他,我的确心中有愧。可是你的终身,只关乎两心相许。”

      他鲜有地露出颓然神色,语气却怀念而沉湎。

      “不悔,我没有任何要求,只盼你顺遂如意,行止由心*。这也是你娘唯一的心愿。”

      爹爹勉力扬了扬嘴角,“你一直令我骄傲。”

      像儿时一样,他揉揉我的发顶,掌心温热。

      “虽然我私心里,很难舍得你继续走我走过的路……但无论如何,我和你娘,会一直看着你。”

      我潸然落泪。

      爹爹是什么样的人,像丝绸包裹着利刃,大概只有我这个不孝的女儿,让他这样患得患失的揪心。


      我披上如火的嫁衣,与六哥一起拜过高堂,从此相互扶持着,渡过漫漫余生,无论安宁喜乐,无论苦痛难堪。

      爹爹神色郑重,将我交在六哥手里,嘴上却不让半分,“望你践诺,待我掌珠。”

      六哥躬身长拜,他将我的手渥在手心里,“谨受教。”

      那一晚,热烈的灯烛烘暖了清净的武当山,而爹爹却在中庭对月饮了一夜的酒。那是他自接我回坐忘峰的那年埋在花树下的女儿红,一晃已是十数年过去,酒越置越浓,思念亦越酿越醇。

      但求一醉,盼有故人入梦。


      我的女儿出生在一个荼蘼绽放的季节。漫长的疼痛和疲惫之后,我梦到了娘。

      醒来时,六哥在床前握着我的手,爹爹却伏在桌上疲惫地睡着了。他原在千里之外驰援教中的弟兄,一路跑死了两匹马星夜赶来。我恍惚发现,爹爹鬓边,也生了星星华发。

      我悚然而惊,甫知生恩深重,尤恐欲养不待。


      再后来天下渐定,爹爹也总算可以功成身退。他不肯随着我和六哥长住武当山,也终究没有回冷清的坐忘峰,而是定居在了蝴蝶谷。

      他依着记忆的模样在那里置了一处简单清爽的竹屋,仍将龙泉剑挂在了床前,一如他和娘相交的时日。

      几十年殚精竭虑与光明顶那一役的暗伤到底是熬枯了他的身子,只有行止间仍露出几分年轻时俊逸风流的气度。

      我时常携了女儿同六哥一起探望他,他越发嗜酒,见了我,偶尔会挽着我的袖子一眼喜色说,晓芙,你终于肯回来了?

      我悲从中来,无措地望一望六哥,不知该不该应答。倒是女儿上去抱着他的腿,脆生生喊外公,他便恍然,露出个释然又明悟的淡笑。


      我有些不太想回忆再再后面的事。

      可也许,爹爹是心满意足的。

      他在一个清冷的深秋永远的离开了我,那天阴沉沉的,飘着细细密密的雨,他淡然地对我说,“乖女儿,不要难过。让你娘等了这么久,希望黄泉路上她没有走太快,我总能赶得上她。”


      伤心桥下春波绿,曾是惊鸿照影来。

      那一年江南小榭,是谁裙衫如碧水,又惊艳了谁的眉眼。

      这一生,他们只活了那一个月。


      无忌哥哥从塞外赶来,与我一起将娘的坟茔启开,与爹爹合葬。

      说来好笑,我嫁进了武当门下,却赴少林磕长头叩拜佛祖,祈求上苍慈悲,许爹爹和娘一个他生缘会。


      我渐渐懂得,江湖是琴剑诗酒快意恩仇,日子却是相濡以沫柴米盐油。而无论娘或者爹爹,都悄然在对方并不能相伴的时候秉持着彼此的爱。这爱从不因生离而消磨,也从未被死别所阻隔,潜移默化,涓流汇海。

      何其有幸,我是他们相许的证据,此生不悔,以爱为名。


——end


*:原剧台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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